立秋后的第一场雨刚停，深圳罗湖口岸的玻璃穹顶折射出湿漉漉的晨光。陈志远望着电子屏上跳动的入境航班信息，松了松领带结——这条金利来是楚明月特意选的，说是"港商喜欢的款式"。身后传来清脆的高跟鞋声，苏晓梅小跑着递来文件夹："刚收到的传真，李先生的团队新增了两位财务分析师。"
文件夹里夹着《南华早报》的剪报，李嘉诚在长江实业年会上的照片被红笔圈出。陈志远目光扫过报道中"北上投资"的关键词，前世记忆如潮水涌来——1986年正是港资大举进入内地的开端，而赵明辉正是靠搭上这股东风，才在日后垄断了华南家电市场。
"陈总！他们到了！"张建军的惊呼从接机口传来。工程师今天穿了件极不合身的西装，领带像红领巾般歪在锁骨上，手里举着的接机牌还是楚明月用油画颜料写的，繁体"长江实业"四个大字旁画着个小月亮标记。
人流中走出个穿浅灰西装的中年人，锃亮的牛津鞋踏在水磨石地面上悄无声息。当双方握手时，陈志远注意到对方袖扣是两枚翡翠貔貅——与前世新闻照片里一模一样。
"陈生比想象中年轻。"李嘉诚的普通话带着潮汕腔，目光却掠过众人看向停车场，"听说你们自建了物流车队？"
这个细节让陈志远暗自警觉。前世此时，对方首个内地投资正是物流地产。他不动声色地引路："都是军用边三轮改的，适合山区配送。"
车队驶过深南大道时，港商突然要求改道。当奔驰车停在红星集团深圳办事处门前——这栋三层小楼原是部队招待所，楚明月用知青点旧家具改造的会议室里，还挂着"军民共建"的锦旗——李嘉诚的眉毛几不可察地挑了挑。
"有意思。"他抚摸着会议桌上未褪净的弹痕，"陈生很会资源整合。"
谈判在下午三点正式开始。当苏晓梅分发中英对照的财报时，长江实业的财务总监突然发问："贵司固定资产折旧率为何只有行业均值的一半？"
少女的钢笔在"技术改造"条目上轻轻一点："我们所有设备都经过军用标准强化。"随着她的示意，张建军掀开窗帘——后院停着的改装边三轮正在演示货箱变形功能，液压杆的嘶鸣声中，车斗展开成六平方米的移动展台。
李嘉诚的钢笔突然停在某页条款上："这个对赌协议..."
"五年内业绩翻番，否则我们按年息20%回购股份。"陈志远推过补充文件，"但若超额完成，港方需让渡2%技术股。"他特意用了钢笔敲击"技术股"三个字，这是前世长江系最看重的条款。
窗外暮色渐沉时，谈判陷入僵局。港方坚持要控股51%，而楚明月设计的股权架构最多只给到49%。空调的嗡鸣声中，陈志远突然提议休会："不如先看看产品？"
样品间的灯光亮如白昼。当李嘉诚拧开"青龙山泉"的瓶盖时，秦雪适时递上检测仪。女医生的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截军衔——她特意借了丈夫的军装，此刻紫外线灯下的水质报告显示着惊人的数据：偏硅酸含量竟比BRC认证时又提高了0.5ppm。
"水源地在军事管制区。"陈志远轻声补充，"上世纪六十年代打的深井。"
这个谎言说得天衣无缝。当港商的手指掠过瓶身标签时，楚明月突然打开投影仪——画面切换到青龙山实时监控，全副武装的哨兵在泉眼旁巡逻，其实是"雏鹰计划"学员的军训表演。
深夜的加时赛在香蜜湖度假村进行。当李嘉诚的助理取出雪茄盒时，陈志远瞥见盒底印着赵氏集团的logo——前世赵明辉就是用古巴雪茄搭上这条线的。他果断推开窗户，让潮湿的夜风灌进来："李先生不如尝尝我们的山泉茶？"
紫砂壶里的水正是特供军委的批次。当茶汤第三泡时，李嘉诚突然改用粤语："陈生点睇深圳未来十年发展？"
"罗湖是现在。"陈志远指着窗外工地上的塔吊，"福田是五年后。"他蘸着茶水在玻璃上画了个圈，"但真正的金矿在这里——"手指落在地图空白处，正是后来前海自贸区的位置。
这个预言般的判断成了转折点。凌晨三点签约时，钢笔在合同上划出的沙沙声格外清晰。最终版本约定：长江实业注资五百万港币占股45%，其中3%技术股由红星集团代持，而陈志远在签字栏旁盖的私章，用的是苏晓梅父亲刻的"青龙山印"。
次日早餐会上，周雅带来的《大公报》已经刊登了合作消息。女记者咬着叉子问："你真相信港商？他们和赵家..."
"看这个。"陈志远翻开合同附件。某页小字规定港方不得与"赵氏集团及其关联企业"合作，违约将赔偿十倍投资额——这是他用前世教训换来的保险栓。
返程的航班上，楚明月对着舷窗画设计图。设计师的笔尖在"港风包装"系列上停留许久，突然说："李嘉诚的秘书偷拍了样品间。"
"我知道。"陈志远合上眼。前世此时，赵明辉应该已经收到消息，那只鳄鱼皮鞋恐怕正暴躁地踢着红木家具。而真正的杀招还在后面——合同里埋的技术转让条款，将在三年后成为卡住港资咽喉的暗刺。
空姐送来当天的《文汇报》，财经版角落里有条简讯：《赵氏集团紧急约见英资洋行》。陈志远将报纸折成纸飞机，轻轻掷向万米高空下的珠江口。那里，第一批贴着红星标志的集装箱正缓缓驶向维多利亚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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