住院部二十四楼。
陆云深拉着何梦走出电梯，小姑娘慢慢吞吞的，跟在他身后迈着小步子。
“不想去？”陆云深驻足，低头看她。
何梦摇摇头，“也不是不想去，只是怕她不想看见我。”
陆云深蹙眉，抬手揉揉她的头发，心疼的刮了一下她的鼻尖。
“那不去了？”陆云深低声问她。
何梦再度摇头，“还是去看看吧！我就站在病房外看看，不进去！”
沈琴香的病情已经恶化，现在是过一天少一天，她怕不去看看，什么时候就再也看不见了。
虽然从小到大，沈琴香没给过她什么关爱，但她终究生下了她，让她有机会体验一下这个世界酸甜苦辣。
陆云深看着她沉默了一会，随后才弯腰跟她视线并齐，伸手捏她的脸，“想好了吗？不要勉强自己。”
“不勉强，我应该去看看的！”
陆云深点头，直起身，伸手拉住她，“那走吧！我们就在病房外看看。”
这几天，何娇都没来过医院，听说是工作上出了点问题，沈琴香这边一直就只有何文山守着。
可能是因为何娇的事情被气到了，前几天的时候沈琴香还能吃下点东西去，这几天已经是吃什么吐什么，全靠营养针养着了。
她现在连起床的力气都没有，连上厕所都是何文山抱她去卫生间，害怕她摔倒，何文山都是在旁边扶着她的。
还好陆云深交代过，让医院给她安排了单独的病房，不然她每次上厕所都需要何文山守着，会对别的病人带来不便。
沈琴香以前不算瘦，有一百三十多斤，可现在她却瘦得皮包骨头，躺在床上，目光无神的盯着何文山。
何文山搬了个椅子坐在病床边，不知道在和她说着什么。
可能是说到什么让人高兴的了，夫妻俩望着对方笑了起来。
结婚二十多年，好像他们夫妻俩还从来没有这么好好坐在一起聊聊天，以前的时候，早上吵晚上吵，每天都在为各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争吵，什么时候有过这么和谐的一幕？
特别是沈琴香，性子急，脾气暴，一有点什么不顺心的事就大吵大闹，从来不会考虑何文山的情绪，要是换做以前，她哪里肯这么静下心来听何文山讲讲他们过去的事情，与其听何文山唠叨，她还不如找本书，一个人静静的坐着看。
一段时间不见，何文山苍老了许多，曾经乌黑如墨的头发差不多白了一半，眼角的皱纹明显，宽厚的背似乎有些佝偻，坐在病床边微笑着，伸手帮沈琴香拉了一下头上的毛线帽。
在何文山的坚持下，沈琴香最终接受了化疗，头发早就掉光了，身上的皮肤也因为化疗变黑了很多。
“你那时候啊，趾高气扬的，每次我叫你，你总是仰着脑袋不愿意理我，看看，最后还不是成了我媳妇？”
“你呀，一辈子就是那烂脾气，怎么也改不掉，一着急什么都顾不上，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，不过呀，我知道你就是刀子嘴豆腐心，就是嘴巴厉害了点，心啊，并不坏！”
何文山的声音低沉浑厚，隐隐透着哽咽，但他的脸上却一直拘着一抹笑，温柔又充满怜爱。
沈琴香盯着他，嘴角微扬，眼角却不断掉出眼泪来，“你······我对不起你······这辈子，让你······受委屈了······”
她说话已经很费力了，勉强从喉间哼出几个字来都差点用光了她浑身的力气。
“委屈什么？我不委屈，你跟着我才受委屈了······”何文山眼眶瞬间红了起来，喉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，盈满了酸涩，让他哽咽到再说不出一个字来。
伸手将她流出来的眼泪都擦掉，沈琴香掉一颗眼泪他就擦掉一颗。
医院昨天就下了病危通知书，医生和护士明里暗里说过好几次，沈琴香日子不多了。
昨天晚上谢医生还专程喊他去办公室交代了几句，问他要不要给沈琴香办个出院手续，带着她去以前喜欢的地方散散心。
谢敏才这么一说，何文山就知道了，笑着摇摇头，“不去了，她身体这么差，就不带着她到处折腾了，下辈子吧，下辈子让她有个好身体，再到处走走逛逛，看看我们祖国这大好河山······”
“文山······梦梦来看过我吗？”沈琴香突然开口问了一句。
何文山愣了一下，随后点头，“看过的，来看过的······”
“呵呵······你别骗我了，她没来过······她这么恨我，怎么可能会来看我？”沈琴香费力地摇了一下头，眼泪掉的更多更快。
“她来过的，真的来过的······梦梦那么好的孩子，知道你生病了，怎么可能会不来看你，你可是跟她骨肉相连的妈妈啊！只是她每次来，你都睡着了······”何文山已经哽咽得吐字都不清楚了。
沈琴香艰难的笑着，“你个骗子，我是病了，不是傻了······梦梦一定恨死我了······我从来没尽过一天妈妈的责任······”
“你也······恨我吧？我这么对我们的女儿······”
听到沈琴香的这句话，何文山再也绷不住，撑着脑袋哭了起来，声音悲怆又凄凉。
“是我，都是我，是我们何家对不起你，你病成这样，都是我妈害的······”
“文山······”沈琴香艰难的抬起手，想要拉他，何文山见状，急忙伸过手去握住她的手。
“别这么说，妈她老人家都不在了······我恨过她······也怨过她，一辈子都无法原谅她，可是她已经不在了······别哭，不怪你······不怪你······”
何梦站在病房外，听着病房里传来的对话，早已经哭成了个泪人。
陆云深站在她身后，搂着她的肩膀，面色沉重。
擦掉眼泪，何梦推开病房门走了进去，陆云深跟在她身后，脸色缓和了几分。
“梦梦······”
看见何梦的时候，沈琴香眼睛里闪着光，强撑着身子想要起来，脸上全是不可思议。
可何梦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，一句话不说，只是红着眼睛盯着她，目光里充满了埋怨。
沈琴香费劲的勾了一下嘴角，又靠回枕头上，自言自语，“看我，都病糊涂了······”
“我竟然看见梦梦来看我了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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